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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冬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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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幾人又坐回了牌桌上。周大娘子坐南方,上手是唐懷風,下手是周敏,周京則坐在周大娘子對面。宋時與與周敏坐在一處,幫她看牌。

「崔媽媽,你再取一副牌來,我們兩副和在一起才好玩。」

葉子牌一副六十張,分為文錢、百子、萬貫三個花色,每個花色又有一至九數字各兩張。除此之外,還有紅堂、子華、洋千各兩張。東京城不論是皇宮內苑,還是市井人家,都時興以此為戲。許是因為北地天寒,雄州人窩冬時喜歡將兩副和在一起玩,可以延長一局的時間。

每人起手十張牌。周敏一上來就摸到了一副成牌,很是得意。這一局周大娘子坐莊,每人依次摸一張打一張。

「西北入中的事,定下了?」周大娘子問。

「是。」唐懷風應道。

周大娘子心裡生出許些感慨:「平時也沒看出來,那鄒四娘還是有些潑辣勁兒的。短短這麼幾天哪兒弄那麼多錢啊。」

周京哂然一笑:「母親有所不知,鄒四娘攀上了個有錢的。」

「誰啊?」

「聽說是東京來的,姓宋。」周京的嘴裡就像含了一顆酸棗一般,「這幾日牙行里都在瘋傳,說這寡婦的日子就是自由,想跟誰就跟誰。」

唐懷風的手指敲了敲桌子。

周京尷尬地笑了笑:「瞧我,在外面聽了閑話就算了,實在不該往家裡說。污了女眷們的耳目。」

周敏卻是一笑:「外頭那些男人,但凡瞧見女人辦成了他們辦不成的事,總要往她身上潑些髒水。當初父親新喪,母親獨自支撐門庭,也沒少遭人閑話。倒是哥哥你,我們娘倆最難的時候你不在,現如今更不該同著那些人一處講,又揭我母親的傷疤。」

宋時與眼底浮上一絲笑意,心道這小獸的利爪是真練成了,知道直擊要害。

周京慌忙站起身,向著周大娘子長揖:「兒子混蛋,母親恕罪。」

周大娘子面色稍霽:「行了,一家人閑話,不必那麼拘束。」

周京這才坐下來,神情也收斂了許多。

「那姓宋的是個什麼來路?能出得起那麼多錢,恐怕不是個簡單人物。」周大娘子道。

「沒見過。」唐懷風道。

「沒見過?」周大娘子皺眉,「沒見過的人你讓他去入中?事關軍事,再急也不能這麼含糊啊。」

唐懷風道:「長姐放心。我打算讓這個新組建的馬隊先跑一趟歷練歷練,來回大概十天,正好趕上月底徵調。真有個什麼閃失,鄒四娘一力承擔。」

周大娘子點點頭:「那就好。」

唐懷風起手抓牌,露出手腕上系著的綠絲絛。周敏眼尖,叫道:「小舅舅你手腕上系的是什麼?」

唐懷風便大方地將衣袖掀起,給周敏看。那一抹濃郁的綠色也躍入宋時與眼底。

「好漂亮的帶子。要是做成襻膊該多好看。」

唐懷風卻收回了手:「這個可不能給你。」

「啊?」周敏小臉皺在了一起。

唐懷風安撫道:「就這一小截,你拿了也沒用。等天暖和了我下江南,給你尋幾條更好看的。」

「你舅舅好不容易有個心愛之物,你快給他留下吧。」周大娘子笑道。

周大娘子一眼就認出那是女子之物,心下有些欣慰又有些好奇。欣慰的是這個弟弟總算是開竅了,好奇的是究竟哪家姑娘能得他的垂青?

唐懷風也只是心照不宣地勾了勾唇,並不多做解釋。

宋時與低垂著眸子。打牌便如用兵,丟出的牌不是棄子,而是給對手下的餌料。唐懷風以為捏住了宋時與的底牌,卻不知也亮出了自己的傷疤。

——那一日的餿飯之辱,你一定很痛吧?不然也不會看到一截腰帶就立刻想到了我的身份。想必你早已認出了我,這就好辦了。我們彼此捏著對方的短處,才更容易合作。同歸於盡的關係,比互惠互利更加牢不可破。

牌已經打了十幾圈。周敏聽著他們聊天,沒注意把一張好牌打出去了,急忙就要毀牌,結果被唐懷風按住了。

「你這丫頭,怎麼丟出去的牌還帶往回拿的呢?」

「哎呀我扔錯了,小舅舅你就放我這一馬吧。」

「那可不行。」周大娘子笑道,「毀牌最是沒品,出去還不給人笑掉大牙。」

周敏知道爭不過,只能哭喪著臉收回手。可是後面幾圈,摸到的牌總也不順意。眼見著十來圈過去,其他三家都落了停,周敏急得快要哭出來:「我要是剛才不打那一張,我早和了。現在這可怎麼玩。」說著就要撂牌。

宋時與握住了她的手腕:「我看看,哪裡就不能玩了?」

宋時與站起來,一手扶著周敏的肩,一手從她背後環過,手指點著她的手牌,貼著她耳邊輕聲道:「你要的這張牌,肯定不在大娘子手裡。公子手裡該有一張,舅爺手裡可能有可能沒有,你扔了一張,那也還有一張呢。現在撂牌,可是一點贏面都沒有了。」

「可是就剩一張了,要是被別人摸去了又不肯出怎麼辦。」

宋時與笑道:「那這一局就不贏好了。有別人贏的時候,自然也有你贏的時候。只要你留在牌桌上,就總有洗牌重來的機會。與人做局,也是與己做局啊。」

周大娘子聽得頻頻點頭,道理就是這個道理,可是她卻說不出來。還得是宋娘子。

周京嬉笑著抽出一張,亮給周敏看:「妹妹要的該是這張吧?好說,我出給你。」

周敏腮幫子一鼓:「才不是呢。我自己摸!」

唐懷風笑道:「可算是有個能制住敏丫頭的人了。姐姐,這位宋娘子是您從何處請來的神仙啊?」

周大娘子笑道:「宋娘子原是內廷女官,榮休後被呂大相公聘到府上做閨塾教習,常在公侯府第行走。我也是得了天大的面子才給請來的。」

「大娘子抬愛了。」

唐懷風盯著手裡的牌,漫不經心地問道:「東京是富貴繁華之地,娘子這樣的身份,何必跑到邊陲來受這份苦寒呢。」

「我本就是雄州人。人么,總是思鄉的。」宋時與忽而一笑,「舅爺想來是不記得我了。」

周大娘子一愣:「怎麼,你們認識的?」

唐懷風身體瞬間有些僵硬。當年皇宮內受辱的事他誰也沒有提起過,那是他最不願觸及的。

卻聽宋時與道:「三年前舅爺捐糧有功,得官家賜宴犒賞,我就侍奉在左右。只不過當時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官,舅爺居上賓之位,和官家把酒言歡,想必是沒有注意到我。」

唐懷風的身體放鬆了下來。他抬眸看向宋時與:「宋娘子這樣說,我倒是想起來了。」

「哎呀,原來還有這樣的緣分!」周大娘子一拍大腿。

周敏比她還要激動,將新抽出來的牌高高揚起:「我摸到了!五萬貫!我和了!」

葉子牌玩起來就沒時沒晌的,等到散局時已是深夜。周敏困得不行,由女使攙著先走了。宋時與走在最後,剛出了廊子,就見唐懷風站在對面的廊子底下。兩人之間隔著一整個庭院。

宋時與向前,他便也向前。兩人步調一致,燈籠和廊柱將光影投在他們各自的臉上。唐懷風的餘光始終注意著宋時與,宋時與卻是閑庭信步。兩人之間隔著相當的距離,卻好像並肩而行一般。

唐懷風走到庭院的一棵枯樹下站定。宋時與停下,沒有再近前一步。唐懷風看了她一會兒,什麼也沒說,轉過身便走了。

宋時與鬆了口氣。誘人入局如同引蛇出洞,得耐著性子慢慢來。

此時又有一盞風燈由遠及近,是周京來了。

「宋娘子何故站在這裡,多冷啊。」

宋時與:「我正要回去了。」

周京側頭看她,忽然一笑:「宋娘子,有時我真不懂你。」

「此話怎講?」

「你明明是在等我。如今我來了,你又說要走。莫非宮裡的妃嬪都是這樣喜歡欲擒故縱的?」

「公子何意,我不明白。」

周京露出一個瞭然的笑:「你嘴上說著不明白,事兒做得倒是很明白。你幫我說下了林家的親事,無非是想向我母親賣個好。林家的姑娘是個知書達理的,將來你過了門,日子也不會難過。你盤算得好啊。」

「過什麼門?」

「當然是我周家的門了。」周京心裡明鏡一樣,「你雖然家道中落,但也是在宮裡伺候過的。年歲大了,不好生養,也無妨。我一定跟母親說,為你厚厚地添置一份嫁妝。待我與林家完婚之後便納你進門,如何?」

宋時與愣了半晌,終於還是沒忍住,笑了出來。她已許久沒遇見這樣可笑的事了。

「公子您真的是想多了。」

周京挑唇:「你不必口是心非了。你真是很能謀算,你知道多少女人想進我周家的門?這一回你可是賺大了。」

宋時與收斂了笑意,說道:「一年前我離宮時,聖人曾許我昭容的位分。我回說,不願給官家做妾。公子自以為比官家如何?

周京愣住。

宋時與的目光帶著毫不遮掩的嘲諷意味,她不願再與他糾纏,轉身離開。

周京的驚愕逐漸轉變為憤怒,他看向宋時與的背影,高聲說道:「宋娘子,你這般性情凌厲,口無遮攔,任哪個男人也不會娶你。」

宋時與停步:「多謝公子盛讚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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